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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12 15:33

[楼主]

转帖--粟特地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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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特地名辨
粟特地名辨

金宇飞

[摘要] 对粟特、索格狄亚那、窣利等古代西域地名进行分析和考证。认为：粟特并不在泽拉夫善河流域及其周边地区，粟特和索格狄亚那其实是两个互不相干的地方，不能混而为一；而窣利地区则地域较为广大，不仅包括了索格狄亚那地区，而且还可能包括了粟特地区。

[关键词] 粟特; 索格狄亚那; 窣利; 地理位置

一、引言
粟特，是中国古代史籍中记载的西域之一古国名。关于粟特的地理位置，现今几乎全部的中文文献，都将粟特注解在中亚的泽拉夫善河流域。此外，形成于泽拉夫善河流域、被唐玄奘称之为窣利文的一种文字，也被称之为粟特文，这自然也是因为泽拉夫善河流域被称之为粟特之故。然而，这种解释带来了一些难解之疑。
《中国历史大辞典》中有“粟特”条，其注解为“康居西北，阿姆河、锡尔河之间的泽拉夫善河流域。…首都马拉坎达（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1] 另外又有“康居”条，称其“原游牧于乌孙以西、奄蔡以东。约在今中亚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隋唐时的康国（在今乌兹别克撒马尔罕）及昭武诸国，皆康居后裔。”[2] 显然，粟特与康国在地理上是重叠的，两者都占据着撒马尔罕。这就出现矛盾了，除非他们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分别占据过撒马尔罕这一地方。而且必须是粟特先来，康国后到才行。如果粟特先占据撒马尔罕地区，则与粟特同时期的康居国就应在粟特的东南方。这就与康居原游牧于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之说相矛盾了，除非康居国曾从巴尔喀什湖与咸海之间先迁移到撒马尔罕东南，后来才占据撒马尔罕地区。然而在撒马尔罕东南方，不足50公里处已是泽拉夫善山，而吉萨尔山在撒马尔罕东南方也不过百公里左右。一个曾游牧于巴尔喀什湖与咸海之间（约有1000公里宽）广阔草原上的民族，竟迁移到了极其狭窄的山地之间，实在是不可理解。

二、粟特之地理位置
粟特之国名，在中国历代史籍中，实际上仅在《魏书》和《北史》中出现过。《魏书·西域传》中记载：“粟特国，在葱岭之西，古之奄蔡，一名温那沙。居于大泽，在康居西北。”《北史》中对粟特国的记载与《魏书》完全相同。《魏书》不仅标明粟特国是在康居西北，还指出粟特国为古之奄蔡。《史记·大宛列传》中记载：“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余万。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又“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大月氏同俗。控弦者八九万，与大宛邻国。国小。”可见，古籍记载得很一致，粟特及其古名奄蔡，其地理位置皆在小国康居西北。而康居又是在大宛的西北。一般认为，大宛国位置在今中亚费尔干纳盆地。[3] 因此，与大宛同时期且又相邻的康居这个小国，其地理位置应在巴尔喀什湖与咸海之间的锡尔河上游一带较为妥切，这与《中国历史大辞典》中对康居地理位置的注解也是相同的。而奄蔡在康居的西北，其地理位置就应在锡尔河下游、咸海沿岸一带比较合理，因为在《史记》中所记载的西域诸国中，唯有奄蔡临大泽，而位于费尔干纳地区西北方向的大泽，无疑就是咸海了。
奄蔡的地理位置确定以后，粟特的地理位置也就明确了。《魏书》中对粟特地理的描述，与《史记》中对奄蔡地理的记载基本上是一致的。因此，粟特的地理位置应当是在锡尔河下游、咸海沿岸一带，其地古称奄蔡或古时为奄蔡国所据。
《通典》卷一九三中说，《后汉书·西域传》中的栗弋，《晋书·四夷传》中的粟弋，《魏书·西域传》中的粟特，三者为一国。在《后汉书·西域传》中有“栗弋属康居”之句，未言栗弋的地理位置。《晋书·四夷传》中无“粟弋”条，但在“康居”条中有这样的记载：“康居国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与粟弋、伊列邻接”，同样也未言粟弋的地理位置。如果栗弋、粟弋、粟特确实为同一国之不同译名，那么，栗弋和粟弋的地理位置，也只能参照《魏书》中对粟特的记载，即位于锡尔河下游、咸海沿岸一带。与此同时，按《后汉书》的记载，在东汉时栗弋（即粟特）就已隶属于康居了，也就是说，粟特是比康居还要小或弱的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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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12 15:34

1 楼

《北史·西域传》记载：“康国者，康居之后也，迁徙无常，不恒故地，自汉以来，相承不绝。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按《北史》的记载，康居人自汉以来就是月氏民族。而按《史记·大宛列传》的记载，西汉时大月氏国的地理位置在阿姆河以北，大约是在撒马尔罕和泽拉夫善河流域一带。[4] 依中国古籍之言，大月氏国与康居国都是月氏民族所建立的国家。后来，撒马尔罕一带一度为贵霜王国所占据。贵霜王国兴起于公元1世纪上半叶，至2世纪上半期，曾“建成一北起花剌子模、南达文迪亚山，包括中亚、阿富汗和印度半岛西北部的大国。”“3世纪后王国分裂。5世纪遭嚈哒人入侵，灭亡。”[5] 贵霜王国灭亡后，撒马尔罕和泽拉夫善河流域一带逐渐为康国等康居后裔、昭武诸姓所占据。这可能是当贵霜王国灭亡后，原在北方的康居后裔趁势发展强大，进而南下占据了贵霜王国曾统治过的泽拉夫善河流域，成为了康居后裔、昭武诸姓的建国之地。
从上述的分析来看，在当时的西域地区，若以大月氏和贵霜王国为一等大国的话，那么同时期的大宛和康居只能说是二等或三等之国了，而自东汉时就已附庸康居国的粟特，只能算是三等或四等小国了。而撒马尔罕这样一个在历史上总是处于中心位置的地区，先有一等大国大月氏和贵霜王国占据，后有与大月氏同族的康居后裔、昭武诸姓之一的康国占据，其间看来是不太可能成为三、四等小国粟特国的迁居或立国之地的，故可以肯定，粟特国实际上从未在撒马尔罕地区立国甚至暂居过。所以，中国史籍所记载的粟特国，其地理位置应当在锡尔河下游、咸海沿岸一带，而不是在泽拉夫善河流域地区，同时粟特国也从未占据过撒马尔罕地区。

三、索格狄亚那之地理位置
《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译本中载：“粟特 Sogdiana 中亚古国，位于今苏联乌兹别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境内肥沃的泽拉夫尚河谷。出土文物表明：公元前1000～前500年有人定居，后归阿基梅尼德人统治。此后，亚历山大大帝、塞种人和月氏人相继入侵。在萨曼王朝（9～10世纪）统治时期，它是伊斯兰教的东方文化中心。”[6]
《中国百科大辞典》中载：“粟特（Sogdiana）中亚古国。故地古称索格狄亚那。在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泽拉夫尚河流域（今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境内）。中国史籍也译作粟弋、窣利等。隋唐时期所称‘昭武九姓’即居此地。公元前6～前5世纪形成阶级社会和国家，都马拉坎达（今撒马尔罕），后被波斯帝国征服。前329～前328年马其顿亚历山大侵入。其后，该地区相继隶属于塞疏西王国、巴克特里亚王国、贵霜王国、萨珊王国。至4世纪后期被嚈哒人占领。6世纪60年代归突厥领有。”[7]
《辞海》（1999年版）中载：“粟特（Sogd或Sughda）又作粟弋。中亚细亚古地名。约当阿姆河、锡尔河之间的泽拉夫善河流域（今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古希腊语作索格狄亚那（Sogdiana）。…首城马拉坎达（今撒马尔罕）。公元前6世纪末臣服于波斯帝国。前329年马其顿亚历山大一度入侵。后相继附属于塞疏西、大夏、贵霜、嚈哒、突厥诸国。…其地即隋唐时的康国一带。”[8]
上述《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国百科大辞典》和《辞海》对“粟特”的解释大同小异。他们都把粟特定位在泽拉夫善河流域，并且都明确说明了“粟特”又作“索格狄亚那（Sogdiana）”。《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和《中国百科大辞典》更是把粟特与Sogdiana直接对译，所以在《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和《中国百科大辞典》中已无“索格狄亚那”条。在《辞海》中则另有“索格狄亚那”条，但其注解为：“索格狄亚那，即‘粟特’。”[9] 所以，无论是《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和《中国百科大辞典》，还是《辞海》，都把索格狄亚那（Sogdiana）直接翻译和注解为“粟特”了。但在泽拉夫善河流域，何时有过名为“粟特”的中亚古国，却都解释得非常含糊。按其解释理解，“粟特”作为中亚古国至少是在公元前329年以前，在公元前329年以后，中亚古国“粟特”就不再存在了，或最多仅可作为地理名称使用。可这就与康居国同时代还有一个粟特国的记载相矛盾了。
实际上，《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词条原文是“Sogdiana”，经中文翻译后才将“Sogdiana”直接译成了“粟特”，因此从《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原文来讲，此段注解实际上是对“Sogdiana”的解释。至于将“Sogdiana”再解释成“粟特”，则是翻译的问题了。
如果仅从对“Sogdiana”的注解来看，其地理位置在泽拉夫善河流域，公元前329年为马其顿亚历山大所灭，那就很好理解了。如果把“Sogdiana”与“粟特”一对等，矛盾就出来了，因为粟特国从未占据过泽拉夫善河流域，所以这种对等显然不符合史籍的记载。虽然《中国百科大辞典》和《辞海》的作者已隐去了粟特与康居之间的关系，但回避并不等于就解决了问题。所以，“Sogdiana”应当直接译成“索格狄亚那”为好，其作为中亚古国，存在于公元前329年以前；其作为中亚地名，指的是泽拉夫善河流域。

四、窣利之地理位置
“窣利”之名，见于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
《大唐西域记》记载：“窣利地区，自素叶水城，至羯霜那国，地名窣利，人亦谓焉。文字语言，即随称矣。” 《大唐西域记》对素叶水城的位置是这样记载的：“清池西北行五百余里，至素叶水城。”而清池的位置是从“跋禄迦国（旧谓姑墨）”出发，“西北行三百余里，度石碛，至凌山。北则葱岭北原，水多东流矣。山谷积雪。”“山行四百余里，至大清池（或名热海，又谓咸海）。周千余里，东西广，南北狭，四面负山。”姑墨，即今新疆温宿、阿克苏一带；[10] 葱岭，其地域甚广：北起南天山、西天山，往南绵亘，包括帕米尔高原、西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11] 因此，位于姑墨西北、葱岭北部的大清池，即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12] 伊塞克湖也是“东西广，南北狭，四面负山”。那么，素叶水城应该是在伊塞克湖西北方向的某一个地方。据考证，素叶水城即碎叶城，[13] 故址在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托克马克西南阿克·贝希姆废墟。[14] 《大唐西域记》又记载：“飒秣建国西南行三百余里，至羯霜那国（唐言史国）。”“飒秣建国（唐言康国）。”康国，其地在今撒马尔罕一带。羯霜那国在康国西南三百余里，大概也不出泽拉夫善河流域，最远也可能到达阿姆河边。
可见，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所记载的窣利地区，其地理范围是很大的，自素叶水城至羯霜那国，实际上大约是自伊塞克湖西北岸，沿天山的北麓和西麓，直达撒马尔罕和泽拉夫善河流域（即古希腊所称的Sogdiana，即索格狄亚那），再向西可能到达阿姆河沿岸。这一广大地区都是唐玄奘所称的窣利地区。按《大唐西域记》之言，窣利地区的中心地带是飒秣建国，也就是康国，即今撒马尔罕一带。
从《大唐西域记》中唐玄奘的记叙路线来看，唐玄奘实际上并未到过西北方向的粟特国，故《大唐西域记》中也就没有出现粟特或与之相关的地名。不过，既然康居后裔的康国是在窣利地区之内，按上述有关粟特隶属于康居之言，窣利地区也应该包括了粟特国之地。所以，窣利地区是一个范围较广大的区域，自天山的北麓和西麓起，一直可达撒马尔罕和泽拉夫善河流域，并且包括了粟特和索格狄亚那。

五、结语
索格狄亚那(Sogdiana)和粟特应当是两个互不重叠、互不交叉的地区，而《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窣利地区则是一个地理范围广大的地区，它既包括了索格狄亚那地区，可能还包括了粟特地区。
索格狄亚那(Sogdiana)的地理位置是今泽拉夫善河流域。粟特国的地理位置则位于锡尔河下游、咸海沿岸一带。窣利地区范围广大，自天山的北麓和西麓，向南直达撒马尔罕和泽拉夫善河流域。
因此，索格狄亚那、粟特、窣利，作为地名而言，是各有所指，不能混而为一，更不能把三者都集中到撒马尔罕或泽拉夫善河流域一地。
与此同时，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提到的窣利文字，今被称之为粟特文字[15]，也自然是阴错阳差了。

注释
[1] 《中国历史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页2870。
[2] 《中国历史大辞典》，页2743。
[3] 《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页1782。
[4] 黄文弼《西北史地论丛》，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页115-116。
[5] 《辞海》，页4057。
[6] 《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1—10卷）7》，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页546。
[7] 《中国百科大辞典》，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页5129。
[8] 《辞海》，页5221。
[9] 《辞海》，页400。
[10]《辞海》，页3125。
[11]《辞海》，页1718。
[12]《辞海》，页1800。
[13]《辞海》，页3474。
[14]《辞海》，页4677-4678。
[15]《中国百科大辞典》，页5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