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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羊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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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唐代钱币月环日纹饰的探讨周延龄沈逸林

对唐代钱币月环日纹饰的探讨
周延龄沈逸林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开铸“开元通宝”，初唐时一些“开元通宝”的钱背上就开始出现了短平直或细长的纹饰，盛唐铸钱弯月纹开始大量出现；中唐后的钱币背穿上出现圆点状被称为星纹，则较月纹少见。而钱背另有一种日月组合的纹饰，（图1）一般被通称为“月孕星”。古人更多的是将星纹画成圆点（或圆圈）周边有芒角的图形。如安徽省含山县铜闸镇凌家滩遗址出土新石器时代玉鹰上的星纹；（图2）沙特国家博物馆藏约公元前1世纪的双面刻纹角石，牛头上的圆形是太阳，而右上角带光芒的则是星辰；（图3）8世纪粟特地区赭时钱币面上同时有日月星纹，其星纹是由芒角的；（图4）伊斯兰宗教星月纹组合符号上的星纹也是有光芒的。汉代星云铜镜上的星纹是圆点形的，但它不是单个出现，有的圆心外环有光圈，有的大小不等或星与星之间有连线。钱币上另有圆圈纹饰，与圆点纹饰同是代表日纹，为区分两者之间的不同而将圆点称星纹了。“月孕星”中的“孕”字意不确切，“孕”是孕育的意思，其原意是否为同音字“蕴”，是蕴含、包含的意思。“月孕星”的纹饰，在中外考古发掘的报道中均称其为日月图案，新月环的不是星辰而是太阳，因此，我们将“开元通宝”钱背日月组合纹饰称为“月环日”。
月环日纹饰根据考古证实早在公元前5世纪就已经诞生了。沙特卡耶特法奥地区出土的一些公元前4世纪至前1世纪制作的宗教石祭坛，上面显著位置上都有月环日纹饰。月环日以及新月、星纹饰图案，在罗马、波斯、叙利亚地区、粟特地区都流行过，月环日纹也是祆教中也是重要符号。（图5、6）
祆教起源于波斯琐罗亚斯德教，是人类最古老的宗教之一。祆教以光明之象征的“火”为崇拜对象，其礼俗以祭拜圣火来与神沟通，故又称“火祆教”。进入中亚后的波斯琐罗亚斯德教，融进了粟特的习俗与内容，祆教“已非波斯本土之正宗，而为昭武九姓之变种”。①祆教在中原传播是通过中亚昭武九姓人东渐的，高昌、于阗到了魏晋南北朝时已成为传播中心。其传入中国的时间，学术界认为是在5世纪初甚至更早些。②祆教与其他宗教一样，精神化的理想需要具体的形象，物化的祆祠、画像与器物，鲜明的月环日图案则成为其宗教符号。
而在我国历年考古中，作为祆教重要符号的月环日纹饰也时有发现。2007年发掘的福建南安丰州皇冠山六朝古墓墓砖上，出土有西晋太康五年的仕女纹，头顶日月纹头饰。2000年5月，陕西西安发现北周大象元年（579年）去世的同州萨保安伽墓，出土的石榻围屏上刻画有十二幅贴金彩绘粟特人与突厥人会盟图，上有月环日图案，（图7）墓右侧的第一幅屏风上祭司冠上也有相同图案的头饰。2003年6月发掘位于西安市未央区井上村的北周史君墓石槨正南的两个直棂下各有一个鸟身鹰足的祭司。头戴月环日图形的头饰冠。（图8）1999年山西太原发掘的隋代虞弘墓中也有此类纹饰出现。③
唐中亚各族移居内地的人数众多，来往使者、贵族子弟、传教僧侣、乐师舞伎、更多的是商人与军士。中亚各民族在唐朝的政治与军事斗争中叱咤风云，在经济和艺术领域上身手不凡，对唐朝的军事制度、财政经贸、文学艺术乃至宗教信仰、生活习俗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大量来自西域的胡人随商旅贸易入居中土，并在各地形成胡人聚居区，在西域胡人中流行的祆教得以立足，唐朝廷设有萨保府，其下辖有祆正、祆祝主持宗教事务。④“波斯琐罗亚斯德教并没有在深层文化上对中国产生重大的影响，但其体系中粟特版的祆神崇拜，作为西域胡人的习俗，却为中国人所吸收，并中国化，成为中国古代民间信仰之一。”⑤隋末唐初，专门造一“祆”的汉字来专指该教，在古代中国独此一家。由此可见祆教当时在华传播的深度与影响。
中亚粟特地区的昭武九姓国、拔汉那和阿姆河以南的吐火罗等国，7世纪中叶后都属唐朝的羁縻府州，双方在贸易上的往来尤其频繁。中亚粟特地区在唐时的铸币上也有类似纹饰发现，如粟特帕格尔王铸的钱币上，有月环日符号；吐格哈尔王（738-750年），钱背穿上有弯月纹；（图9、10）8世纪粟特帕格尔王铸的方孔圆钱，穿上有月环日纹；几乎同时间的赭时（即昭武九姓石国）卡巴尔纳地区发行的铜制币上，一面为徽记与粟特纹，另一面为一行走的骏马图，马背左上即有月环日纹饰。（图11）与唐开元通宝钱上的纹饰似乎一脉相承。
唐时祆教在我国北方地区继续流传，史料记载有河套地区和山西、河南、山东等地的传教活动，隋唐置萨保对祆教徒加以管理。唐长安城有祆教祠五处。至北宋开封仍有祆祠的记载。月环日纹饰，在唐代钱币上过去认为最早出现在唐安史之乱时，即上元元年（760年）史思明铸的“得壹元宝”与“顺天元宝”钱背上。（图12）史思明为宁夷州人，原姓阿史那，名崒干，有考证认为史思明是粟特地区史国人。而同他一起反叛的安禄山也是粟特人，俩人同为胡人，又同在营州柳城（今辽宁省朝阳）长大，他们应该和其他胡人一样，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有著述认为俩人均为祆教徒。⑥叛军及其部下也有不少西域胡人或其后裔，流行在西域的祆教对他们应该会有极大的影响，祆教崇拜光明、日月，“禄山”来自粟特文“光明”的意思，安禄山在胡人中，无疑是祆教“光明之神”。史思明本名|“窣干”，粟特文“发光”的意思，改名为“思明”同样有祆教的色彩。⑦安禄山、史思明充分利用了宗教信仰，来团结广大的胡族民众，完全可能将祆教的宗教符号置于自铸的钱币上来彰显和扩大自己的目的与影响。
安史之乱发生前，唐方镇势力逐渐坐大，方镇即藩镇，节度使从单纯统辖军事扩展到兼管屯田、行政之事，渐而成为边疆地区行政军事长官。《新唐书》上说藩镇“据要险，专方面，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安史之乱后，唐初一元化、多层次的财政管理体制破坏殆尽，“户版不籍于天府，税赋不入于朝廷。”⑧安禄山天宝3年（744年）任范阳节度使，后又兼河东节度使，掌握今山西、河北、东北的军政大权。天宝9年（750年）唐玄宗许他在上谷郡置五炉铸钱。⑨这些“开元通宝”背上是否就有祆教的月环日符号，从发现的这类钱币的形制文字制作上来分析，也是符合这个时期铸钱特征的。并能解答为什么有史思明钱币而没有安禄山铸钱这个疑问。那么其后史思明铸“得壹”、“顺天”钱及背有月环日符号也就顺理成章了。安史之乱后唐朝境内对胡化的排斥，月环日纹作为祆教的符号也在排斥之列，这是“开元通宝”背月环日纹钱币迄今发现不多的原因。
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书中认为，月纹在钱币上出现是受到了波斯、大食和突厥的外来影响。月环日纹饰同样也是外来文化，它随祆教东渐至中国。我们认为：“得壹”“顺天”及“开元通宝”钱背的月环日纹饰为祆教符号。背有月环日纹饰的”开元通宝”，推测为天宝九年或安史之乱时安禄山在上谷郡的铸钱。
注释：
①蔡鸿生：《（波斯拜火教育古代中国）序》，收入蔡鸿生《学境》，香港，博士苑出版社，2001年，154-155页。
②张小贵：《中古华化祆教考述》，文物出版社，2010年3月7，页。
③温松全：《福建南安市皇冠山六朝墓群的发掘》，《考古》2014年，5期，37-63页；
尹申平、邢福来、李明：《西安发现的北周安伽墓》，《文物》，2001年01期，4-26页；
西安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文物》2005年第3期，4-33页；
张庆捷等：《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27-52页。
④萨宝，东晋时的《法显传》中作“萨薄”，其后的中国古籍释为“祆官”，近年研究证实，“萨宝”出自粟特语s’rtp’w（商队首领），则粟特商队首领显然同时也是商队的祆教教长，可证祆教早在汉晋时期就流行于粟特地区与洛阳之间的丝绸之路上。
⑤林悟殊：《波斯琐罗亚斯德教与中国古代的祆神崇拜》，刊余太山主编《欧亚学刊》第1辑，中华书局，1999年，202-222页。
⑥、7.’荣新江：《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3月，282-283页。
⑧《旧唐书》，卷141，《田承嗣传》。
⑨、10.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8月，299-303页。